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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今年1月落地重慶的鐘書閣書店。因設計仿照山城地勢,書店開業(yè)僅半月,客流量便突破20萬人次,一到周末往往就排長隊。
像鐘書閣這樣的走紅景點,正在重慶旅游市場綻放異彩:洪崖洞,依山而建的川渝民居,夜晚在燈光的映照下如夢如幻;李子壩,輕軌從大樓底部穿過,如同科幻電影中的奇妙穿越;長江索道,連接渝中半島與“重慶外灘”南濱路,演繹江上“凌波微步”……
山水之城獨特的地形地貌,加之麻辣鮮香的美食誘惑,在網絡人氣助推下,諸多景點帶動重慶旅游熱。2019年春節(jié)黃金周,全市接待境內外游客4700多萬人次。
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,但重慶人除了滿心歡喜,更有冷思考:如何避免曇花一現(xiàn),讓熱門景點可持續(xù)?
“打卡”之地
客流猛漲,自媒體刷屏,“有些線路不包含這些景點,游客就會問,怎么不帶我們去看洪崖洞、輕軌穿樓?”
重慶眼下哪些景點最火?“洪崖洞、李子壩輕軌穿樓!币延4年帶團經驗的導游趙維立快言快語,“有些線路不包含這些景點,游客就會問,怎么不帶我們去看洪崖洞、輕軌穿樓?”
“2016年接待游客1萬多人次,2018年達到4萬人次,確實沾了網絡效應的光!敝貞c如臆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地聯(lián)部經理彭興敏介紹,旺季一天要接待10多個旅行團,甚至凌晨1點還有游客電話咨詢“網紅”旅游線路。
一手打造洪崖洞景點的何永智,被網友稱為“洞主”,回想洪崖洞的爆紅,她至今都有些驚訝。
自2006年開放,洪崖洞前10年基本處于虧本狀態(tài),為了維持運轉,何永智甚至不得不賣掉近四成商鋪的產權。從2017年開始,洪崖洞突然火了!何永智回憶,上萬游客涌入拍照、拍視頻,一旁的千廝門大橋被迫限流,景區(qū)門口的滄白路、濱江路都被人流堵塞,“這種情況以前從未有過!
從“黯然消退”到“再立潮頭”,重慶市索道客運有限公司總經理孔德蘭見證了13年來長江索道的轉變。始建于1987年的長江索道,曾是重慶沿江兩岸居民出行的重要工具,有著“萬里長江第一條空中走廊”和“山城空中公共汽車”之稱。隨著城市交通發(fā)展,長江索道逐漸退出舞臺,年均客流量只有60萬人次,年虧損1000多萬元。轉型旅游之后,2015年長江索道觀光客達224萬人次。目前,長江索道每年接待游客達400萬人次,客流量在全市收費景點中排名第一,單日最高峰逾2萬人次。
軌道交通李子壩站站長朱然調入站點沒幾天,就見識了一場客流大高峰。2018年10月3日,李子壩站單日游客量達到5萬多人次,創(chuàng)下該站最高紀錄。盡管曾在軌道中心樞紐站工作過,朱然還是被嚇了一跳。2018年,李子壩站日均客流量逾1.9萬人次!皩τ谝粋并非中轉站和交通樞紐的常規(guī)站點,這樣的客流量非常大!
鵝嶺二廠文創(chuàng)公園,是由閑置的重慶印制二廠老廠房改造而來,因為多部電影在此取景,已然成為新晉“網紅”!伴_園一年,日均人流量1.2萬人次,這是我沒有想到的!薄皬S長”周迓昕告訴記者,打造鵝嶺二廠文創(chuàng)公園的初衷,是在城區(qū)為文藝青年找一片獨特的體驗之地,不承想成了游客的“打卡”勝地。
魁星樓天橋、磁器口古鎮(zhèn)、枇杷園火鍋、黃桷灣立交……這些以前并不算火爆的地方,也在網絡人氣助推下迅速走紅,成為眾多網友來重慶必到的“打卡”之地。
激活之因
獨特的地形地貌,特別的游覽體驗,不斷完善的旅游配套設施,疊加催生“化學效應”,爆紅并非偶然
重慶的這些景點怎么就爆紅了呢?
“在別的地方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景觀,很神奇!薄案杏X就是不一樣,很奇特!边@樣的評價,在一些自媒體上持續(xù)刷屏。
“洪崖洞的白天和夜晚,景色完全不同!币姷絼⒑闀r,他正在跟同事“講解”。來自貴州的他,已經是第四次到重慶了,每次都要來洪崖洞看看。
“獨特”“不可復制”,采訪中這兩個詞屢被提及。
在土生土長的重慶人何永智眼里,重慶山多水多,洪崖洞一面靠山,一面臨江,巴渝特色的吊腳樓隨坡就勢而建,對面江北嘴高樓林立,旁邊千廝門大橋橫跨兩岸,“吊腳樓、大江、大橋、燈光,這些要素組成的構圖,不可復制!
何永智強調的不可復制性,在趙維立口中變成了“獨樹一幟”:很多游客以前印象中的重慶,就是山城、火鍋、“棒棒軍”(街頭臨時搬運工),但在一些社交媒體上看重慶,卻是傳統(tǒng)與現(xiàn)代齊頭并進,加上獨特的地形地貌、山水景觀,顯得很新奇,不止在全國,在全世界也不多見。
李子壩輕軌站的走紅,更讓人意想不到。北京游客盧艷認為,輕軌穿樓,從字面上來看就很特別,不僅反映出重慶獨特的地形地貌,也折射出重慶人的敢想敢做。
在重慶師范大學重慶旅游發(fā)展研究中心主任羅茲柏看來,作為一座江山之城,重慶具有“網紅”的因子,以前它的特殊性未被外界充分認知,只是現(xiàn)在被激活了。
而將這些因子激活的正是社交媒體!斑@些走紅景點并不是傳統(tǒng)的景點,它們更多的是一些生活場景,比如索道和輕軌。在社交媒體上,它們恰好實現(xiàn)了生活性和體驗性的結合,這容易在年輕人中形成自傳播!绷_茲柏的觀點與一組數(shù)據(jù)吻合:根據(jù)一家機構對來渝游客的大數(shù)據(jù)“畫像”,“80后”“90后”成為來渝“打卡”主力,占到來渝游客總數(shù)的65.69%。
快速走紅的背后,也有一些景點的自身努力——一項項革新措施,慢慢“煲”出了重慶味道?椎绿m認為,走紅景點很多是“現(xiàn)象級”。經歷過轉型陣痛的長江索道,能產生如今的“化學效應”,是“天時地利人和”的共同作用,并不僅僅是“發(fā)幾個網絡小視頻”那么簡單。
“景點爆紅并不是偶然!庇逯袇^(qū)文化和旅游發(fā)展委員會副主任李霞認為,這主要得益于獨特的地形地貌,特別的游覽體驗,不斷完善的旅游配套設施。
成名之困
游客爆棚,讓人有點措手不及,旅游業(yè)問題隨之出現(xiàn)
2018年5月1日,何永智一早準備到洪崖洞的辦公室上班,但她很快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根本到達不了。從工作人員發(fā)來的照片里,她看到人流擠滿了消防通道,景區(qū)電梯被擠得喪失了運載能力,游客只能步行爬樓。這個見慣了商場大風大浪的女強人,突然感到緊張:萬一發(fā)生踩踏怎么辦?
同樣緊張的還有政府部門。2018年“十一”黃金周,洪崖洞游客暴增,交通成了最大的問題。交通管理部門人手不夠,渝中區(qū)政府便抽調其他部門的人上街增援,疏導交通。時任區(qū)文化旅游委副主任郭玉林回憶起當時的情況,仍心有余悸,“10月3日那天,景區(qū)爆滿,數(shù)以萬計的游客擠在洪崖洞旁的千廝門大橋和滄白路上,不僅造成交通癱瘓,而且潛藏著較大的安全隱患。”
一些市民的正常通勤也受到影響。居住在洪崖洞附近的韓佳樂,過千廝門大橋到江北嘴上班,正常情況下僅需15分鐘車程,遇到游客上橋引發(fā)堵車,一個多小時也到不了單位。
山城地形地貌復雜,缺乏必要的路標指引,讓很多游客的“打卡”之旅變得困難重重。來自上海的“80后”游客小靜和同伴就曾為找一個軌道出入口在原地兜轉:“導航明明顯示只有50米,可就是找不到,后來才知道,要先上臺階再左轉。加上軌道標識并不顯眼,不是本地人很難找到!
在趙維立看來,盡管“網紅”效應帶火了旅游市場,但隨著問題相繼涌現(xiàn),作為本地人的他有時也會感到有些丟人。“比如索道門口的票販子,明明購票很方便,但他們在門口誤導游客甚至宰客,影響了重慶的形象!
“網紅”效應催生的城市民宿業(yè)態(tài),也時常令當?shù)鼐用窈凸芾聿块T措手不及。曾有媒體報道,重慶某小區(qū)內冒出300多家非法民宿,嚴重影響居民正常生活,最終被全面關停整治。
“因為喜歡在重慶拍攝的一部電影,這里有我想找的那種感覺,所以就來了!焙D嫌慰驮o這樣描述鵝嶺二廠文創(chuàng)公園帶給自己的感受?蛇@種感覺正被喧囂慢慢吞噬。打造二廠文創(chuàng)公園時,為體現(xiàn)先鋒潮流,大到園區(qū)規(guī)劃,小到一根鋼結構柱子,專業(yè)設計團隊都絞盡腦汁!懊刻幖毠(jié)都集合了功能、審美等因素!比欢屩苠玛烤趩实氖,這些飽含設計師心血的設計,在很多游客眼中,只不過是為顯示自己“到此一游”的拍照道具。
還有一些商家,為避免被游客過多打擾,正制造出一些“阻隔感”。“園區(qū)有一家不錯的器物店,為了防止游客涌入造成器物破碎損失,店主索性長期掛著門簾!敝苠玛空f。
行走在園區(qū)內,記者也發(fā)現(xiàn),一些特色餐飲和茶品店在門口掛出了“謝絕拍照”的提示,一家茶室門口擺放的“請品茶再參觀”的提示牌十分醒目。
管理之變
怎樣給游客留下好的體驗?從打造觀景平臺到上線智能分流系統(tǒng),政府、景點管理者用力答好考題
“洪崖洞僅僅是晚上的洪崖洞”“拍照的多過看書的”“排隊兩小時,體驗5分鐘”……自媒體刷屏在帶來游客大軍的同時,也在網上留下了毀譽參半的評價。
游客來了,怎樣給他們留下好的體驗?擺在政府、景點管理者面前的,是一道亟待回答的考題。
“來了來了!”一列輕軌開過,觀景平臺上的游客發(fā)出一陣歡呼。隨即,一排排手機或相機迅速被舉起,游客拍下姿態(tài)各異的靚照!斑@里拍照角度好,還能看到美麗的江景,很值!”在李子壩觀景平臺,來自安徽的“90后”游客舒豆一連拍了好幾張輕軌穿樓照片。
這個去年8月亮相的觀景平臺,正是由“網紅”景點催生而來!耙郧榜R路邊站滿了拍照的游客,車輛鳴笛聲不斷,還有一些游客到馬路中間‘閃拍’,很不安全!庇逯袇^(qū)文旅委相關人員多次到站點調研,決定做一個專門的平臺給游客觀景拍照。
2018年5月啟動設計,3個月后占地1500平方米的觀景平臺投入使用,有旅游大巴落客區(qū)、拍攝廣場平臺區(qū)、玻璃棧橋觀景區(qū)和步行通道,其中拍攝停留區(qū)域達840平方米。大氣實用之外,還依據(jù)“黃金三角”攝影構圖原則標注了最佳的拍攝地點——拍攝位置與軌道入口形成33度夾角。
“我們還完善了周邊配套設施,對站樓前的巖之魂雕塑進行清洗上色,在周邊山體裸露處種植三角梅等植物,讓游客能同時看到山、花、江三景交融,感受紅巖精神傳承!崩钕颊f。
在節(jié)假日,渝中區(qū)在智慧旅游后臺管理系統(tǒng)開啟“人流分布及熱力圖”。以洪崖洞為例,在這張圖上,核心地區(qū)、外圍地區(qū)、周邊地區(qū)分別以不同字母標注,通過24小時不間斷高清監(jiān)控攝像頭,各個地區(qū)的人流分布會顯示成不同顏色。人流密度大的區(qū)域會呈現(xiàn)出紅色,工作人員將根據(jù)實際情況啟動應急預案。
“有些環(huán)境細節(jié)不注意,再好的景色也會被毀。”2017年,李霞和同事來到洪崖洞,地面隨處可見游客丟棄的快餐盒和礦泉水瓶,有時還會聞到下水道散發(fā)出來的臭味。隨后,渝中區(qū)開展環(huán)境衛(wèi)生整治。如今,洪崖洞保潔人員增加三成;定期清理下水道垃圾;景區(qū)瀑布的循環(huán)水定期更換……
長長的隊伍,時常讓孔德蘭感到頭疼。2018年中秋節(jié)期間,長江索道智能分流系統(tǒng)上線,游客實名購票及取號后,按號段分時段乘坐索道!巴ㄟ^智能分流,游客可根據(jù)時間自主安排行程,減少原地等候時間!笨椎绿m說,索道公司還聯(lián)合交巡警及旅游執(zhí)法部門,嚴厲打擊周邊票販子。
雖然還未做好準備就成了“網紅”,周迓昕對未來的規(guī)劃卻很清晰:顯眼門店經營美食、手工文創(chuàng),以滿足“到此一游”游客的需求;一些安靜的“驚喜”則被“藏匿”在高樓層門店,以滿足特定人群的需求。
進退之思
讓走紅景點可持續(xù),某種程度上是一場擴大城市知名度和美譽度的新戰(zhàn)役
蜂擁而至的游客,并沒有給所有旅游從業(yè)者帶來期望之中的收益。
李子壩輕軌站樓下,隨著游客增加,原來的汽車修理鋪變成了便利店和火鍋店。但便利店老板很快發(fā)現(xiàn)生意并不好做,“游客照完相就走了,沒多少消費!
對游客而言,景區(qū)商品較為單一是不愿消費的重要原因!斑@里大部分商店都在賣火鍋底料和麻花,比較單一,檔次也不高!痹诤檠露,江蘇游客潘棟的購買意愿不強。
比商品單一更嚴重的是缺少文化內涵。潘棟看完磁器口景區(qū)之后,感覺“也就那么回事”,還好奇“這里為什么有這么多人來”。
高人氣并沒有帶來想象中的財氣。一組數(shù)據(jù)顯示,來渝游客量雖高,但人均消費低于濟南、杭州、南京等地,與鄰近的成都也有不小差距。游客人均消費不高,成為重慶旅游業(yè)的一塊短板。
“眼球經濟雖然拉動了餐飲和住宿產業(yè),但如果缺乏更深入的內涵、文化的魅力,久而久之可能會產生審美疲勞! 羅茲柏建議,梳理“網紅”景點背后故事、挖掘城市文化內涵,由個別點達到一個系列、類別,實現(xiàn)全域旅游引導,增強旅游者的體驗度和美譽度,方為長久之計。
在政府部門看來,讓走紅景點可持續(xù),某種程度上是一場擴大城市知名度和美譽度、提升城市影響力和競爭力的新戰(zhàn)役。
僅有初級的服務,遠遠不夠,目前各方逐漸形成共識。李霞說,渝中區(qū)正在制定文化旅游高質量發(fā)展規(guī)劃,希望將“經典景點旅游”轉型為“全域旅游”,在文商旅合作發(fā)展下整合資源,升級旅游產品供給、旅游管理的理念。
2018年9月開始,30輛紅色觀光巴士穿梭在山城大街小巷,將百余歷史文化景點、紅色文化景點和“網紅”景點循環(huán)串聯(lián),無縫銜接。
一些細微的變化也正在發(fā)生。李子壩軌道站樓的紅巖魂石刻壁畫,已經重新粉刷!拜p軌穿過時,剛好可以把正下方的壁畫裝進相框,更有重慶特色了!”一名來自上海的游客點贊說。軌道站還把重慶的宣傳畫搬進了站樓,并制作了軌道穿樓圖案的紀念郵戳。
長江索道紅火之后,因修建千廝門大橋而拆除的嘉陵江索道重回公眾視野。管理方的回應令人欣喜:索道作為重慶歷史文化和地域文化的特別產物,正在選址重建。
超人氣景點的當事人,也在細細琢磨爆紅之后的進與退。
“一夜爆紅,催生了洪崖洞的小商鋪,火鍋底料、麻花、酸辣粉扎堆出現(xiàn),這些商品附加值低,能代表重慶,但重慶不能僅僅由它們代表!焙斡乐窍M蛟鞂俸檠露吹奈膭(chuàng)產品。
“被大眾推崇,加快了二廠的成長周期,催熟了文創(chuàng)園。”愛較勁的周迓昕也一直在思索,如何用文化吸引力去反映重慶的新文化,去感染大眾提升審美情趣。2018年11月,文創(chuàng)園首次推出花藝展覽,受到游客好評。“將來,我們會平衡純藝術和大眾藝術兩種類別展覽的布展頻率,讓藝術更好地服務大眾!
重慶多景點走紅,吸引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更多游客。隨之而來的問題,也需要一個合適的機制來解決。化“網紅”的機遇為發(fā)展的動力,呵護品牌、提升品質、塑造形象,需要政府、景點、游客、市民、網民各方共同努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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