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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都商報記者 劉木木 發(fā)自香格里拉
新聞回放
旅游質監(jiān)所所長
怒斥游客“滾蛋”
在10月6日央視“朝聞天下”欄目播出的《香格里拉旅游亂象調查》報道中,導游段元周稱,游客不交錢便“刀架在脖子上”,阿布則粗暴地將游客攆下大巴車,游客反映至迪慶州旅游質量監(jiān)督管理所,所長李四春竟對投訴游客怒吼“滾蛋,永遠不要來香格里拉”。
很快,兩導游被吊銷迪慶州導游人員上崗從業(yè)資格證及迪慶州導游上崗證,并被列入黑名單,三年內不得在云南省范圍從事導游服務工作。對李四春的處理則是,撤職待崗。
李四春,48歲。1997年年底到1999年,李四春到香格里拉縣三壩鄉(xiāng)掛職當副鄉(xiāng)長,2000年任迪慶州旅游局質監(jiān)所所長,并于2003年成為公職人員,此前其工作性質都是以工代干。2008年~2011年間,他調任迪慶州旅游局規(guī)劃發(fā)展科任科長,后繼續(xù)擔任質監(jiān)所所長、執(zhí)法支隊負責人。10月6日,他被撤職。
云南迪慶州旅游局質量監(jiān)督管理所原所長李四春與導游段元周、張濤的不當言行,將香格里拉的旅游市場拖入史無前例的巨大危機。
李四春在接受《成都商報》獨家專訪的時候說,這是他第一次罵游客,發(fā)怒是因為樸素情感與自尊受到傷害,但作為執(zhí)法者,他也的確犯了一個“低級錯誤”。
導游阿布在接受央視《面對面》采訪時坦承,為了生存,他當天失去了理智。他自責,稱自己展示了“丑陋的一面”。而另一位當事人,被斥責與黑心導游“蛇鼠一窩”的質監(jiān)所原所長李四春,則一直保持沉默。
1994年11月,云南省政府召開滇西北旅游規(guī)劃現場辦公會,迪慶州旅游正式起步。1995年3月份,州政府成立外事旅游科,后在此基礎上成立州外事旅游局、州旅游局。李四春從州政府機要科直調,成為州旅游局原始班子的5人之一。
迪慶州旅游局副局長張培濤告訴成都商報記者,旅游局的態(tài)度是:有問題要面對,有怨氣得承受,“四春他盡管有一些委屈,但作為一名國家公務人員,特別是作為一名執(zhí)法人員,這個言行放在任何地方、任何時間都是不應該的。”
該事件發(fā)生后,李四春只與少數幾人聯系,他女兒在接受采訪時對記者說,“他已經不信任別人”。
1
當天事情的起因是什么?
他們要我處理“阿布”,但找不到這個人
那些天檢查點進出游客上萬,院子塞滿旅游車,我還要去指揮,特別忙,所以心里也慌。由于她提供的信息有限,我就說,不可能立刻做出答復。
成都商報:當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
李四春:8月21日下午,來了兩個人,一男一女,自稱教師,找到我也不是投訴,而是咨詢。既然是咨詢,我也就沒有做筆錄。他們提供了阿布的手機號,要我處理阿布,但我打過去發(fā)現是空號。我們導游檔案登記用全名,找不到阿布這個人,于是我問他們是不是碰到了黑導游。
在這個過程中我還了解到,麗江旅游局已經對這起事件進行過初步處理,退還了團款,也支付了40%的違約金。于是我提到,原則上我們不能進行二次處罰,但如果游客真被阿布趕下車,可以將阿布的信息,比如長相等盡可能多地提供給我,說不定哪天會瞎貓碰上死耗子。我的意思是,我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抓到他。
成都商報:然后呢?
李四春:這個過程一直是在溝通,大概進行了40分鐘。我說,再過兩個月,《旅游法》就出來了,到時候我們的力度肯定要加大,有法了,就可以保護經營者和游客的權益,我還拿出一本相關的書籍給她看。
我還和她講到理性消費觀念,我說,不可能花一個雞蛋的錢去買一只雞?赡芪业脑拵в蟹窖,她理解有誤。我的意思是,花多少錢,就享受多少服務,游客也要學會選好的旅行社,認認真真按合同消費,如果出了問題,我們對旅行社和導游不會客氣,該吊銷的吊銷,該停業(yè)的停業(yè)。
成都商報:這個溝通的過程都很正常?
李四春:那些天檢查點(香格里拉縣白塔附近的游客服務中心)進出游客上萬,院子塞滿旅游車,我還要去指揮,特別忙,所以心里也慌。由于她提供的信息有限,我就說,不可能立刻做出答復。
解釋完了,我就跟她說,別的我也沒辦法,她就發(fā)火了,拿起桌子上的書,砸在桌子上,說你們處理就這樣?我就說只能這樣,不滿意,也只能這樣。
2
為何叫游客“滾出香格里拉”?
她說“素質差”,是對我的侮辱
我認為她對我工作不尊重,發(fā)脾氣是出于自我保護,我擔心錄音亂發(fā),會給香格里拉帶來影響。
成都商報:為何又叫游客滾出香格里拉?
李四春:我準備到大院指揮車輛,剛出辦公室,工作人員就跟我說,所長,她在錄音。我開始想,錄就錄,我也沒說對不起良心的話。但我轉念一想,不行,她這么做侵犯了我的權利,也是對我工作的不尊重。
我就回去對她說,你把電話收一下,不能錄音,你不是公安,你必須銷掉,你不銷掉,我要報案。然后我們就僵持在那里,互有爭吵。結果她來了一句,你這個執(zhí)法人員,素質那么差?這句話讓我很不舒服,觸碰了我的底線,當時我也沒想太清楚,就感覺她這么說是對我的一種侮辱。我就發(fā)脾氣了。我就說叫防暴隊把她抓起來。(記者注:檢查點由公安、旅游等多部門聯合執(zhí)法)。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,說你這樣的人,在我的辦公室和香格里拉,都不受歡迎,叫她滾出香格里拉。
成都商報:有沒有想過,叫游客滾出香格里拉,會造成巨大的情感傷害?
李四春:我認為她對我工作不尊重,發(fā)脾氣是出于自我保護,我擔心錄音亂發(fā),會給香格里拉帶來影響。事后我想,叫人家滾出香格里拉,是我過激了,是我的錯。
作為十幾年的執(zhí)法人員,我說出這樣的話后,我也不舒服。我當天很后悔,回家就和我女兒說,我今天也許真的錯了,不該說那樣的話。
3
罵游客后你是如何處理的?
我們相互致歉,當天我們就和解了
10月6日,朋友說我被曝光了。我很奇怪,這幾天誰都不敢亂來,怎么會曝光?我跑到辦公室,打開電腦,就想起了8月份的事。
成都商報:后來錄音刪了沒有?
李四春:后來女游客跟我講,她也錯了,不應該錄音,我們相互致歉。當天我們一起去城區(qū)的蘋果手機店,將錄音刪了。分別的時候,我告訴她,如果我查到了那個黑導游,會第一時間告訴她,給她反饋意見。當天我們就和解了,分別的時候彼此都很客氣,但她沒給我留名字、電話。
整個過程中,男游客一直沒說話,顯得文質彬彬,曝光后我猜想他是記者,一直在暗拍。
我們辦公室沒有監(jiān)控,要是有監(jiān)控,就知道是我錯,還是她錯。(注:曝光后,李四春的家人和同事找到女游客段某某的手機號碼試圖質問,但手機一直處于無人接聽或關機狀態(tài)。)
成都商報:何時知道自己被曝光的?
李四春:10月6日當天,我在檢查點上班,朋友給我打電話,說我被曝光了。我很奇怪,說這幾天我們加大執(zhí)法力度,誰都不敢亂來,怎么會曝光?朋友就告訴我,說我在罵誰,是黃金周的事情。我跑到辦公室,打開電腦,就想起了8月份的事。局里調查的時候,我承認罵過人,但我解釋,這不是十一黃金周的事。
4
被曝光后有何感想?
一念之差,把整個執(zhí)法隊伍的形象丟了
我們這里有一千多名導游,我們檢查的時候,可能面對面遇到過,但直到曝光的時候,我才知道阿布就是他。
成都商報:為什么當天你穿警服?
李四春:當天游客非常多,我們要處理黑導,也有駕駛員不理解我們,將我們當做小工看待,我就借了一個公安朋友的肩章,主要是方便指揮。我朋友被公安內部警告了,我也親自登門道歉了。
成都商報:你認識阿布嗎?
李四春:我們這里有一千多名導游,我們檢查的時候,可能面對面遇到過,但直到曝光的時候,我才知道阿布就是他。實際上,8月22日我就告訴下屬,如果見到這個阿布,就把證扣下來,但那天我不在,我開會去了(記者注:據官方信息,8月22日迪慶州旅游局執(zhí)法支隊即找到張濤,暫扣其導游上崗職業(yè)資格證書)。
成都商報:事實上,香格里拉的形象,的確因你的言行受到影響。
李四春:一些游客打電話到州旅游局辦公室質問,或者干脆罵。他們不能罵旅游局,要罵就該罵我,都是我的行為,是我的過錯。我作為一名執(zhí)法人員,把整個執(zhí)法隊伍的形象丟了,自己的形象也丟了,就在一念之差。
李四春素描
小學畢業(yè)不久參加工作
女兒說他不懂幾個成語
迪慶州旅游局規(guī)劃發(fā)展科副科長和云萍告訴記者,李四春“文化有點低,性子有點急,但工作能力突出”。
迪慶州旅游局副局長張培濤告訴記者,李四春“性格開朗,活潑熱情,還喜歡講笑話”;迪慶州旅游局規(guī)劃發(fā)展科副科長和云萍告訴記者,李四春“文化有點低,性子有點急,但工作能力突出”。
李四春是四兄弟中的最小者,在他1歲時,父親便因病去世,此后母親一手將四子拉扯大。其母親是國營農場工人。
李四春幼時家窮,小學畢業(yè)不久便參加工作。16歲時,他到迪慶州政府機要科打雜,主要負責收報紙等工作。1987年,他在迪慶州委黨校民族干部學校讀了兩年中專,那是他的最高學歷。
李四春的女兒說,爸爸“不懂幾個成語”,曾面對一堆成語犯難。事后她批評父親:“瞎貓碰上死耗子”是貶義俗語,“哪有形容自己是瞎貓的?”
記者看到,質監(jiān)所原來的辦公室掛21面錦旗,系2008年至今年初,由廣東、湖南、遼寧等地游客送達,其中9面錦旗,點名送給李四春。今年1月28日制作的錦旗里,游客秦宗鑫于稱李四春為“監(jiān)管衛(wèi)士、社會良知!
2011年9月29日,乘客陳敏在《迪慶日報》1版刊感謝信,感謝李四春用兩天時間幫她追回5萬元被騙款。陳敏夫婦在香格里拉旅游期間,經不住別人的游說,花5萬元買了一堆“藏草藥”。
張培濤介紹,李四春的妻子患腦瘤十余年,于4年前去世,他帶妻子至北京治療時,兩名北京游客積極幫助協調醫(yī)院,并免費提供半年住宿。2003年,這兩名游客在景區(qū)發(fā)生車禍,獲質監(jiān)所救助,自此與李四春親如一家。
李四春患有嚴重糖尿病,致其右腳腳背一傷口長期潰爛,醫(yī)生一度建議截肢。李四春的家門口種有兩排中草藥植物,為治病,他每天擇6片生葉吃。
李四春還是業(yè)余摔跤運動員,曾代表迪慶州參加云南省的第八、九、十屆運動會,得過兩個亞軍,三個季軍。這些顏色灰暗的獎牌,他視如珍寶,將之高高地掛在客廳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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